曾获“全国优秀县委书记”称号的湖北巴东县委原书记、现公益人陈行甲，近日帮老乡们卖出了滞销的辣椒，赢得了全网点赞，引发了关注。

陈行甲在其个人社媒账号上透露，他前段时间因为父亲骨折回乡探望照料，偶然发现巴东县不少农民种了很多辣椒，但是今年市场行情很差，一亩地辣椒要亏几百块：一亩辣椒农资成本大约920元，采摘的用工成本1600元，合计2520元；但现在只能卖到6毛钱一斤，亩产3000斤只能卖1800元，每亩要亏700多，还没算农民自己半年辛苦打理的时间成本。有人花160块钱雇工一天摘的辣椒只能卖80多块，于是干脆不摘了，直接把辣椒砍倒在地。

陈行甲把这一情况发到社交媒体，寻求帮助。在知名农产品批发市场管理企业高管的帮助下，巴东辣椒的收购价每斤涨了三四毛钱，农民卖辣椒就能不亏本，还略有收益。

巴东椒农遇到的情况，在农业生产中，并不少见。近几年，蒜农亏损、养猪亏损、种小麦亏损等消息高频出现在社交媒体上。“蒜周期”“猪周期”等名词，都显示这些农产品产业具有明显的周期性。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周期性？

除了自给自足部分之外，农民种植农产品要卖出去赚钱，是一种市场经营。每个农民就是一个企业家，决定把生产要素（土地、人力、资金）投入到哪种农产品的种植中去，就是企业家决策。而作决策需要依赖信息，农民还需要了解哪种农产品卖得好，卖得贵，来决定种什么。然而，市场信息往往是比较零散的，一般的农民很难获取足够的信息。他们往往是看去年种什么赚钱多，今年就种什么。就像巴东县的椒农，去年辣椒行情好，开秤卖到1块5，最后的尾货、差货还能卖1块2，收成不错。所以很多在外务工的农民返乡后今年选择种辣椒。但是种辣椒的人多了，供给猛增，需求没有提升的情况下，价格必然下跌。

这在小农生产中几乎是常态。今年有人种蒜、种辣椒、养猪赚了不少钱，明年就一窝蜂都去种蒜、种辣椒、养猪，于是供给大增，价格大跌，大多数人亏本，再下年就不种这个了，于是供给又减少，价格又涨上来，如此反复，就形成了周期。

除了面临市场风险，农民“企业家”们还面临着各种天灾的威胁。少数大宗农产品品种每年的需求基本稳定，甚至是常年供不应求，种植区域和数量也相对稳定，正常年景下，种植者对价格和收益可以有比较稳定的预期。但是，如果不幸遇到天灾，农户也可能损失惨重。

农业生产抵御市场风险和意外风险一个可行的途径是提高生产规模。一方面，大规模的生产者有能力获取更多的市场信息，使作出的决策更加科学，准确度会高一些。不过这也只是与小农户比较而已。大规模生产同样会遇到周期性问题。比如养猪现在都已经是规模化养殖了，头部养殖企业每年出栏几千万头猪，全国市场占有率达到百分之八九，营收几百亿元。即使是这样资金、技术高度密集的现代养殖业，在周期高峰时也会吸引众多资本蜂拥而入，导致产能过高，价格下跌，进入下行周期，养猪企业陷入亏损。

不过，大规模农业生产有能力提高生产效率降低成本，抵御亏损的能力也更强一些。以巴东椒农的情况为例，其成本中绝大部分是人力成本，摘辣椒要雇人，人工费高达每亩1600元，接近总成本的2/3。一户种几亩地辣椒，也只能靠人工采收，人工再贵也要用，不然就只能放弃，砍倒在地里。但如果是大规模种植，几百亩几千亩地，就可以使用机械化采收，大大降低成本。新疆棉花十几年前多采用人工采收，每年采棉季要从区外引进几十万名采棉工，成本非常高。而现在新疆采棉已经基本实现机械化，成本大大降低了。美国农产品价格很低，除了农业科技先进之外，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大规模机械化生产，一家农户，只要几个人，就可以耕种几百几千公顷土地。成本低就会在市场上占有很大的优势，所以美国成为国际市场主要的农产品出口国之一。

而中国农业小农生产还占相当比例，成本尤其是劳动力成本太高。所以国内不少大宗农产品的价格往往大幅高于国际市场价格。为了保护国内农民利益，中国农产品市场一直采取进口配额管理，没有完全放开进口。

中国农业要降本提效，惠及国内消费者，参与国际市场竞争，除了提高农业科技，也需要扩大生产规模，从小农生产转向大规模农业生产。随着城市化和老龄少子化，农村人口减少，农业生产规模提高成为可能。这也有利于节约农业劳动力，进一步促进城市化。

当然，大规模农业生产可以提高效率降低成本，但面对各种天灾同样非常脆弱。这只能通过农业保险等方法分散风险。不过这需要农业保险真正起到农业保险的作用，而不是只知收钱但在受灾时却这也不赔那也不赔的假保险。

能得到陈行甲的帮忙，巴东椒农非常幸运。但是这种偶然不是所有的农民都能遇到，也不是每次都可以完美解决。这样的模式也很难复制。提高农民抗风险能力，还需要农业专业化、规模化。但风险总是存在的，想完全避免，怕是不可能。

来源：南方周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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